卫绫月听他这么说，一股歉意油然而生。虽然她认为奶奶做任何事都一定有正当的原因，不过对方从堂堂一位神明变成这样的下场，也未免太可怜了。

从前奶奶每天都会坐在小屋缘廊，对着神社方向念咒，她原以为是为村民祝祷祈福，如今回想起来，恐怕当时就是在诅咒封印其中的神代榉玉命。

“你一定很怨恨奶奶吧？”她小声地问道。

如果换成是她，无缘无故被关了这么久，绝对不可能像他一样心平气和。

『『怨恨』，只会让人作茧自缚，将己身困于痛苦的情绪中，没有任何帮助。尤玛．卫绫这样做，一定是为了帮助潜藏在山体内部的魔物。对我来说，除掉那个魔物，才是最重要的。』

“除……除掉？”虽然这样想，有点失礼之嫌，但她认为要是棂星门峰下真的有魔物存在，以神代榉玉命目前虚弱的状态，恐怕不能与之抗衡吧！

似乎是察觉到对方内心所思，神代榉玉命轻轻一笑，『我知道目前力有不逮，不过，姑且还是去打探一下。这就先离开了。』

“等等！你现在要去棂星门峰？”

『嗯。』

“会不会有危险？你还会回来吗？”

『山体内部的空间似乎设有法力强大的结界，即使我想闯入，也不一定有办法，只能尽量靠近寻找破口。不用担心，不会有事。』

说完之后，光影瞬间消失，灯火幽暗的小屋内只剩下她和塔塔，以及卫绫尤玛的遗体。

塔塔依旧蜷缩在角落睡觉。莫名感到有些寂寥的卫绫月来到它身边坐下，轻轻抚摸它。

塔塔睁开眼睛看看她，动作缓慢地换了一个趴卧的姿势，将自己硕大的狗头靠在她的大腿上磨蹭着，就像十多年前、它还是幼犬时那样。

“塔塔，你觉得那个附身在你身上的神明所说的话，是真的吗？他感觉是个善良的神明，但是奶奶为什么要帮助棂星门峰的邪魔呢？”她转头看向卫绫尤玛那被麻布盖住的遗体。“身为祭司的人，不是应该要以祛邪除魔为己任吗？”

停尸的木板忽然传来一阵“咿呀”之声，似乎受到什么力量重压。紧接着，卫绫尤玛的遗体以僵直的姿势，缓缓立了起来，覆盖其上的麻布随之滑落。

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卫绫月吓呆了，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见——

死去多日的奶奶直挺挺地站在木板上，双眼依旧紧闭，面容是极为骇人的灰白色。

“奶……奶奶？”她吶吶地低呼一声，随即意识到这绝对不是奶奶——已死之人不可能会复生的！

她下意识想逃出门外，那僵直的死尸比她快一步扑了下来，挡在她的面前。

尸体发黑的嘴唇文风未动，却从腹部或胸腔传出诡异的说话声。

吓得头皮发麻的卫绫月猛然想起，当初在棂星门峰遇见鬼兵时，也听过同样的一句话。

虽然不是非常确定，但她隐约略解其意，那句话的意思是说：“卫绫者，背叛的下场是死亡。”

所谓的“卫绫者”，指的是谁？是卫绫家族的人吗？背叛又是什么意思？谁背叛了谁？

她似乎听懂了，实际上却又完全没有懂，不过，现在不是纠结这些问题的时候。

正思索该如何乘隙脱逃，死尸倏然张大嘴巴逼近，护在卫绫月身前的塔塔当即向前扑去，庞大的身躯奋力将死尸压倒在地。

“塔塔，快跑！”卫绫月担心塔塔有危险，焦急地大喊。

护主心切的塔塔没有听从指令，低头欲咬死尸的咽喉；僵直的死尸猝然举起右臂，有如利剑一样，径直刺穿塔塔的腹部，瞬间鲜血涔涔。

塔塔仰天哀号了几声，痛苦地挣扎着，被贯穿的身体渐渐静止不动，头也垂了下来。

“塔塔！”

眼见塔塔为了保护自己而惨死，卫绫月惊痛交加地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。

......

闻声冲上神社的萧吕二人看到眼前这一幕，不禁吓得瞠目结舌、倒退数步。

一具尸体横倒在门边，垂直高举的右手贯穿狼犬的肚子，大量狗血流淌一地，老祭司的遗体就像浸在血池里，染红全身。双方维持这样的姿势，石化一般，动也不动。

遍地殷红的狗血散发浓烈的血腥味，令萧吕二人不禁皱紧眉头、捏起鼻子。

惊魂甫定后，萧世耘拿着手电筒向门内张望，忽见卫绫月跪在角落失声痛哭，一头长发不知是被血还是泪水黏成一束一束，看起来十分凄惨狼狈。

“阿月！”他连忙鼓起勇气，绕过死尸，走到她身旁。“这是怎么回事？老祭司不是已经死了，怎么会……你没有受伤吧？”

卫绫月只顾哭泣，没有理会他。

“大概是尸变了。这老祭司变成殭尸，塔塔为了保护阿月，所以才……唉！死得真惨啊！”吕明彻同情地看着塔塔的尸身。“现在要怎么办？天亮之后，村里的人会来拜饭，要是让那些老人家看到这副样子，非把他们活活吓死不可！”

萧世耘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。别说那些老人了，连他都觉得很害怕。

卫绫月哭了很久，似乎才稍稍冷静下来。她用手背抹去模糊了视线的眼泪，爬到尸体旁边。

她抱着塔塔，想把它从卫绫尤玛的尸身上抱下来，无奈塔塔的体重比她还重，单凭她一个人的力量实在没办法。

萧世耘见状，连忙招呼吕明彻一起上前帮忙。三人合力将塔塔抬起来，移到屋外的草地上。

在月光的映照下，塔塔身上的皮毛似乎瞬间褪色了一样，看起来苍白而凄凉。

卫绫月频频拭泪，从小屋旁的工具储藏室找来一支铁锹，在塔塔以前经常趴卧的地点挖洞。

萧吕二人猜测她是想把塔塔葬在神社下方的泥土里，于是也去翻出一些工具，协助挖洞。

大约挖了一个小时，地洞的长宽看起来是够大了，但深度还太浅，若是埋得不够深的话，怕被山里的野兽挖出来，于是三人更加卖力地向下挖掘。

忽然，吕明彻的铁锹在土中铲到一个坚硬的物体，反弹的作用力震得他虎口发麻。

“什么东西那么硬？”吕明彻一边甩手，一边说：“该不会挖到龟国人留下来的宝藏了？”

“怎么可能？就算真有宝藏，也轮不到我们。只是一颗大石头而已吧！”萧世耘不以为然地说，继续奋力挖掘。

但没挖几下，自己也铲到一块坚硬异常的东西。

他忍不住蹲下来，用手把地洞底部的泥土拨开，只见下面似乎埋着一块灰白色的石板。

石板的材质和色泽，让他直觉联想到村外墓地的那些石棺。